沐风小大

biubiubiu

送行者

/枫尖

死,是一座跨在一条碧色河流的上的桥。



连接着此岸与彼岸。



亿万年的存在。



盘古时期一颗在电闪雷鸣怒风间缓缓倒下苍天大树,经过亿万年流逝凝固成银花点缀的水泥悬索桥。



亿万年间从未消失与屹立看似生生不息,却不曾知晓那世界上最黑暗的存在。

水泥砌成的巨大塔架上端上有一个木质边框的小窗口,中间被两道木架分成一个田字,红褐的漆色似乎快掉光,露出几缕光秃秃的黄木。



尽管是在斑斓彩灯的点缀下,也仍然无法掩饰住的陈旧感。

住在那里面的少年叫归。



归接手守桥人这个职位已经有数百年了,算是览过形形色色之人踏上这座桥,从桥上走过,最终消失在那头的彼岸……

——拔掉了身上各种管子杵着拐杖手上还黏着医用胶带口里含含糊糊念着着“不想死在”医院的固执老头;被情所伤哭花了满脸妆手腕上还有一道刺目伤口的狼狈女人;以及面色崩溃却又带着些许怯色犹犹豫豫在桥岸踱步迟迟不敢踏上的高中生。



所有寻死之人亦或将死之人最后都会走上这座桥。



归的工作则是他们听着每一个不同的故事,替他们指好路,以及告诉他们注意事项。



比如,在下定决心去往彼岸的路时脑子里不能闪现出些许的后悔,亦或回头。否则会被抛下至桥下的时光河,再也不存在在此岸亦或彼岸,再也无法踏上那在遥远的另一边的生之桥。



淹没消失在时光河,被遗弃在一个秒针卡点的罅隙,不会有任何人再记得他,不再存在与任何一个时空。



而来过此地的,不妨有还未走上桥就后悔跑回此岸,最终在医院里苏醒的人。

归从来不会劝说任何人留下或离开,用他的话说,那是心理医生的工作,而他,只不过是个守桥人。



他尊重每个人的选择,或许对于某些人来说,去往彼岸,喝下孟婆汤,忘去在此岸的记忆,再在彼岸沉睡多年后踏上生之桥以婴儿的身份获得重生会比在此岸苟延残喘更好。

至于归本人,是被夹在此岸和彼岸之间的存在。简而言之——他是妖。





坐在塔架的顶端,听着河水冲刷着两岸的声音,看太阳的东升西落是归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



归看着小半个太阳都被地平线切割成碎片,稀稀散散洒在河流上随着荡漾发着亮眼的光,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桥的入口。



似乎是一个穿着西装看上去很挫的三十岁男人,犹豫地站在此岸的桥岸,归很是识趣地跳下塔架,走向他。



佝偻着身子的男人勉强地堆起笑容。



“你…你好,请问这里就是传…传说中的死亡桥吗。”

唯唯诺诺的样子,卑微的态度。不难猜他来这里的理由。



“没错,我是这里的守桥人。下定决心要去了吗,在桥上反悔可是会被扔下去的哦。”指了指几米之静谧的河流,为了缓解他紧张的情绪归半打趣地说。

男人揪了揪已经被汗濡湿了一小块的衣角,“我也不确定到底该不该去。”

归倚在桥岸的一个木桩上,做好聆听的准备。



“我本是一个公司的职员,收入还算稳定,有个很漂亮老婆和女儿。”说到这里男人面部表情不禁柔和起来。



“但是,在几年前,我们公司倒闭了。”眼里的光渐渐黯淡,嘴角下撇的弧度变小。



“我们的老板欠了3.5个亿,丢下公司和他的小姨子跑到了国外……留下还没卖出去的货和没拿到工资的员工……”



“等等……你们公司不会就是江南皮革厂吧。”归嘴角抽搐。

男人惊讶道“你咋知道?”,不过几秒后又立刻反应过来“你是神,当然知道。”



我是妖!归汗颜,原来真的有黄鹤这个人,还真的和小姨子跑了……



“后来我的人生就没有再顺过,和老婆摆了个烧饼摊,最后受不了城管整日的打骂放弃了,后来我去了一个景点当导游,结果因为阻止一个旅客刻字,被投诉,不仅被解雇还被罚了三千。工资没拿到还扣了钱,本就不多的积蓄也所剩无几……”男人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掉出眼眶。

好吧,不得不承认有点惨。



“再后来,我每天都在进出各种公司——投简历,面试。可是现在市场都是年轻人居多,根本没什么公司会要三十岁的中年人。不久后,我父亲病逝,房租也交不起了……只能每天贷款…再几个月前老婆也受够了提出离婚。渐渐地,我…..我连女儿的学费也交不起了。”从最初哽咽变成嚎啕大哭的男人崩溃地在地上,狼狈地用袖子抹着脸上泪水鼻涕。而袖子上又不知何时挂上了些枯草,这一擦,几根杂草横七竖八地黏在了他的脸上,显得无比的滑稽。



“我…我是真的活不下去了,我只想结束这一辈子,获得重生,下一世我一定会……会比现在幸福吧。”男人以期待的眼神看向归。



“也许吧,我不可预测你的未来,我现在能做到的就是告诉你,踏上了这座桥,就不可以有些许的反悔和回头,不得对此岸之事有任何留念。否则你不会再进入轮回,世间所有人也将遗忘你。”

男人似乎是有些迟疑,“我......”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突然,他像疯了般逃跑似地上了桥,头也不回地奔跑着。却终是没能如他所愿。

一道突如其来的巨大狂风卷来,像鞭子一样打在男人的身上,像是对他的惩罚。他挣扎着弯下身子以保持平衡,耳边此岸和彼岸植被被风卷出的沙沙声响盘旋在耳边,像是在嘲笑,亦或告别。无法继续再站立下去的男人,放弃了做无用功,被那双无形的手推入了看起平静的时光河。

静谧的水面被溅起一大圈涟漪,河水荡漾了几番,几秒后又归于平静,仿佛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消失在里面。




所有着残忍的一幕幕都被归收入眼中,却也没有怜悯,只是为他的女儿感到惋惜。他知道在男人踏上这条不归路前,是想对他说放心不下女儿的。太多的先例告诉归:但是出于逃避,或是一丝侥幸心理又或许是对下辈子的渴望太过迫切……总之上桥的决定就在那一念之间。



他终究是自私的,自私的人不需要怜悯,最终还是他的懦弱扼杀了他美好的下辈子。

归爬回塔架,回到那扇小小的窗户里。扭扭脖子,有着完成一项工作后的轻松,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有了睡意。

——有的时候觉得自己相比于守桥人更像是送行人啊。归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太多年,目睹着些许人被惩罚淘汰在时光河中永不得超生;些许人白发婆娑带着安详的笑容来到这里;些许人带着最后一丝倔强从此处再跑回那冥冥之中燃起的星火里……



此岸到彼岸,彼岸到此岸——亘古不变的轮回。



有时候有些事,生时不能,死后亦不能。

就像曾经一个姑娘问归“下辈子他是不是就会爱上我。”一样。又或者像是那个懦弱的男人问他“下辈子会不会比现在幸福。”


没有人或妖能知晓未来,命运这种东西呐,糊弄糊弄人类就罢了。



这辈子,能做一只妖真是幸福啊……



归在梦中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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